新竹縣2歲何姓男童疑遭舅公毆打致死案，何姓舅公原本抵死不認所有犯行，直到最後態度180度大轉變，全盤托出坦承犯案。

新竹地檢署11日正式對涉案的何姓舅公，依家庭暴力防治法之傷害致死提起公訴。

竹縣政府也已具狀為兩名孩童提出告訴，請求法院停止小爸媽對生還女童的親權。

 

何姓舅公表示，自從案發後遭檢警收押，他在看守所做了一個多月惡夢，經常夢到孩子向他喊冷、喊熱，於是他把自己打傷、就盼能圖個保外就醫甚至釋放，他天天寫狀紙給檢察官但遭駁回，現在「全部說出來，心裡真的舒服多了。」

失落的九天關鍵事件簿

幾乎被遺棄9天……

 

2歲男童「何壯壯」（化名）和1歲的妹妹終於被外界發現了。可惜，壯壯因受虐多日身亡，妹妹則幸運撿回一命。哪個大人捨得這樣對待孩子？背後真相如洋蔥皮被一層層剝開後，「小孩生小小孩」成了悲劇的源頭。

 

壯壯死亡時，僅2歲6個月。當初爸爸跟媽媽希望他長大以後可以很壯，又說他肉肉的很可愛，所以叫他「壯壯」，可惜他再也沒有機會長大。

 

 

頭骨左後方3.5公分裂痕

 

檢警調查，壯壯死亡時頭骨左後方有一道因重擊產生的3.5公分左右裂痕，頭部嚴重顱內出血、眼角挫傷，嘴唇乾裂、眼睛瘀青，肋骨清晰可見，身上也沒有多餘的肉和脂肪，２歲的他體型卻像1歲幼童，而倖存妹妹的四肢和背部同樣傷痕累累。

 

 

事情是這樣開始……

 

2015年7月初，壯壯的爸爸、媽媽吵架，媽媽說有新男友要離婚不要小孩了，爸爸雖然自己也有女友卻不願離婚，賭氣離家，媽媽隔天跟著走了，把兩個稚子口頭交給34歲的舅公照顧。

 

這9天來，爸爸不聞不問、媽媽曾返家兩次，但都是拿了東西就走；舅公就算在家，也是自己或跟朋友在吸毒，兩個孩子被關在小房間內。

 

壯壯家住在社區公寓9樓，頂樓房子在夏天特別熱，當時家裡平均溫度大概是34度，家中宛如烤箱般。舅公被逮時辯稱，因為沒有錢，所以9天來只餵孩子吃簡單食物；壯壯和妹妹又餓又熱，有時太餓就咬妹妹。

 

9天來，壯壯跟妹妹沒有換過衣服、洗過澡、尿布裡堆滿屎尿；後來壯壯索性自己把衣服脫光，兄妹倆大便、尿尿全在床鋪上，如果哭就被舅公打。

 

壯壯死亡前一晚，媽媽買了牛奶和麵包回來餵兩個孩子，當時壯壯還能行走；隔天晚上，舅公打電話給壯壯的奶奶「你孫子死了」，奶奶輾轉找到媽媽，舅公一度用毛巾包著全身赤裸的壯壯，跟媽媽坐電梯要帶他去看醫生，後來又反悔；媽媽趕緊叫其他友人來幫忙、做CPR，但已經來不及了。

壯壯的奶奶今年39歲，是警方列管吸毒人口，前後跟4個老公生下7個兒女。壯壯的爸爸排行老四，從小隔代教養長大，童年沒有父母陪伴，繼父也常換人。壯壯的媽媽娘家家境不錯，父母離異將她交給外婆照顧，兩人都是隔代教養。

 

不完整的家庭背景讓兩人渴望家庭、渴望被愛和愛人，所以一發現有「小小孩」，壯壯爸爸堅持要小女友把小孩生下來，就算夫妻感情不好也堅持不離婚，「因為我希望給小孩完整家庭」。

 

但小媽媽卻不為娘家接受，全家四口月領低收入戶加上父母未就業家庭育兒津貼共7600元，扣除2400元給奶奶繳房貸後，每月收入只有5200元。小爸媽沒學歷、沒收入，卻要養兩個小小孩，只好雙雙到到網咖打工賺生活費，小媽媽另瞞著老公在酒店陪酒。

 

小爸媽和兩個孩子的生活裡，少了雙方的父母系統支援，唯一和他們同住的舅公又是吸毒人口，兩人多次見舅公用「熱熔膠」打小孩，卻不敢多說什麼，壯壯的媽媽曾試圖向外婆告狀並報警，但小爸爸不希望事情鬧大，導致社會處將小朋友帶走，都辯稱是自己打的，錯失阻止虐兒的第一時間。

小爸爸的哥哥

 

你問我他愛不愛小孩？以我看來，他是愛小孩的。從小爸媽就不在身邊，他希望自己有個家庭，有一個家庭的溫暖，所以他才決定要生下這兩個小孩。小孩出生以後，他的個性改了很多，變得有責任感了。每天晚上都是他在顧小孩。案發後，他每天都去靈堂陪小孩3到4個小時，看到兒子成了冰冷大體就哭，自己的小孩怎麼可能不愛？

小媽媽的友人

 

我覺得她是疼小孩的，小孩要什麼就會給他。但小爸媽每次吵架就會把小孩丟在家裡。這次她離家9天，常看她滑手機看小朋友的照片，說她真的完全不想小朋友嗎？不公平。那天知道弟弟死了，她一直哭一直哭，說想跟弟弟一起死。

愛，卻不知道怎麼去愛

 

案件發生後外界抨擊「小爸媽根本不愛兩個孩子！」

採訪團隊訪談小爸媽周遭親友後發現，「愛，但不知道怎麼愛」才是問題關鍵。

（聲音已變聲處理）

（聲音已變聲處理）

衛福部社家署自94年啟動「高風險家庭輔導計畫」，關懷18歲以下青少年家庭；為保護無自我照顧能力的兒童，4年後再推動「6歲以下弱勢兒童主動關懷方案」，今年3月更名為「兒童及少年高風險家庭關懷輔導處遇實施計畫」，將兒童和少年同時納入關懷。

「6歲以下弱勢兒童主動關懷方案」針對未成年小爸媽育有6歲以下小孩，同時列入「高風險家庭」，縣市社工必須定期訪視協助。方案實施六年來，關懷11萬7千餘名兒童。

據統計，國內目前累計有17萬6千餘戶高風險家庭，多是重組（由繼父或繼母組成）、繼親、繼親再繼親等複雜家庭，可能孩子與父母都沒血緣關係。

風險家庭分級

第三級

孩子被嚴重疏忽照顧，或已出現施暴受虐事件之家庭。

通報後24小時內轉交地方家暴中心處理，社工高密度介入。

「竹東小小孩虐殺案」後，監院主動調查此事，分析這起竹東兒童致死、致傷案件行兇動機、背景成因等，進而研擬、修正現階段的兒童保護機制。

 

新竹縣政府則邀集專家、學者及相關單位，召開「重大虐兒案檢討會議」，希望透過公衛系統，在第一線檢視幼童是否受虐；也建議針對小爸媽及新手父母辦理育兒指導，設置臨時托育場所，讓小爸媽能有喘息時間。

 

新竹縣社會處長田昭容表示，社政、戶政、衛生等單位是社會處發現高風險家庭關懷個案的源頭，應加強橫向聯繫，過去列為第二輪訪視的未成年小夫妻、生育少女，現將優先訪視。並與醫療院所等單位合作設立「青少年門診」，主動提供諮詢管道。

 

東海大學社工系教授彭懷真建議，社工手上應該要有籌碼當成誘因，也許是小禮物或育兒、生活用品等，讓風險家庭願意跟社工接觸。社工一定要與其他社會資源連結，像是食物銀行、捐贈生活用品的平台等，懂得利用就可以救到許多小朋友和家庭。

案發之後 加強橫向聯繫

「兒童權益促進會」理事長王薇君則指出，現行兒童通報系統有斷層的，列管的高風險個案常會跨縣市流動，但受限個資法卻無法彼此通報。她也同時批評現行兒少通報系統仍太複雜繁瑣。網路世代的民眾喜歡PO網「爆料」，在網路上看到有孩子被虐待，想通報卻無從報起，政府雖有「關懷E起來」網頁，但填寫程序麻煩，不利填報，錯失救援時機。

年僅2歲的孩子，在應該要保護他、呵護他成長的家中斷氣，直接加害者是他的舅公，而父母是將他推入深淵的幫手。太年輕的父母，來自功能不健全的家庭；鄰居的「不雞婆」，也錯失救援時間。

 

採寫過程中，聽見的故事經常讓我瞠目結舌、查證獲悉的情節總是讓我感慨萬千；而讓我數度深感驚恐的是，「原來台灣社會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幼兒保護，竟是如此鬆散！」

 

致電中央單位，欲詢問這從小爸媽開始、釀成禍延三代的家庭、虐童、訪視、輔導問題，電話卻在衛福部內轉了又轉、掛了再重打，一下保護司、一下社家署，沒有人能給出明確、肯定、誠實的答案。經此過程，我想就算「雞婆」的鄰居拿起電話通報，也無法在第一時間確保疑似受虐孩子的人身安全。

 

訪視社工不見得能發現環境所潛藏的危機，雞婆的鄰居不見得能拯救孩子，深夜撥打113仍由110代為受理，但社會氛圍打著人權大旗，員警只能口頭「道德」規勸，無法破門或強制要求確認小孩安危；跨縣市的虐童案，甚至連社工都束手無策，就因無法掌握孩子背景、家庭，以及身邊的人是否對他造成潛藏危害。

 

看似完備的社福機制仍無法遏止悲劇，再將因果往前推，小爸爸的原生家庭已經需要極高度輔導、關懷，然而何壯壯的出生、死亡，無疑給了強調「列管、訪視」的社福「形式」，一記響亮巴掌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（蔡昕穎）

 

聯合報╱羅緗綸、蔡昕穎、葉建宏、莊旻靜、林麒瑋、張念慈、鄧桂芬 報導、

聯合報╱袁志豪、舒懷緯、李怡欣、許瑋琳、蘇士堯、徐士雅 製作

資料來源╱衛生福利部、社家署